12. 长长久久

笠珠一直不知该以什么态度去对待旭凤，他本是仇人之后，然而他妻子锦觅又是恩人之女，何况现在又成了一家人，真是令人无所适从的一段关系，笠珠相当疑惑，旭凤和锦觅这一对是怎么异想天开又匪夷所思的成为一对的，锦觅她就不会想起自己父母之死全和男方有关么？再者，她家孩子问起外祖父母时，又该怎么回答？

旭凤缓步上殿，虽然他已不是魔尊又为寻常人在凡界生活了那么久，仍是一股子傲气，俨然天之骄子模样。笠珠注视着他，心想这人可不如自家夫君好亲近，那一双吊梢眼瞧着也不如自家夫君顺眼，想不通锦觅怎么就能忽略父母之仇瞧上他，且非他不可了呢？

旭凤站定，笠珠犹豫半晌，不知该怎么开口，倒是对方先恭恭敬敬道了句：“大嫂。”

既然对方先认了亲，那就不能太露锋芒，笠珠说：“你们一家在凡界过得可好？”

“一切都好。”

“那我就放心了，日后你们若有什么困顿，本宫与陛下都会相助，”话锋一转，“但本宫是看在锦觅面上，洛霖神上与我有恩，他的女儿我是应当照拂一二的，而你……我出自笠泽，父母亲族皆死于荼姚手下，此仇不共戴天，不要说你与你母亲立场不同，为儿子，明知母亲所行不端，不能及时劝阻，就连自己心中所爱被伤害也不能及时保护，关键时刻还需陛下出手相帮，我实在不知，你究竟能做什么。”

旭凤脸色不太好看。

笠珠继续道：“连与仰慕者的关系也处理不好，才致使先水神亡故，此事你逃不了干系。”

“天后究竟想说什么？”

“本宫不过是表个态度，我绝不可能尊荼姚为母，也别指望陛下会感念所谓养育之恩，而你若敢再给锦觅委屈受，本宫不会放过你。”

这话说完，笠珠觉得自己的脑袋好像也有毛病了，说起来还是旭凤两口子的关系实在别扭，隔着这么大仇都能结成一家实在世所罕见，这两人似乎脑子里除了真爱也没别的东西了，不过这样也好，旭凤身份敏感，对天帝之位仍构成威胁，若他真有别的想法，那才棘手了。还不如好好巩固这两人的感情，就让他俩沉浸在自己的小世界里，省的分开来再闹什么幺蛾子。

旭凤走后，笠珠决定出去走走，和那帮脑子不知在想什么的人说话真真头痛。她走到璇玑宫外荷花池，看见锦觅在那。

锦觅一见笠珠，甜甜地喊了句“大嫂”。

笠珠想，对待这个天真到有点傻气的姑娘，还是温柔一点好，遂和善道：“你在看荷花吗？”

“是呀，这一池子荷花长得真好。”

笠珠笑笑，“我种的。”

“看来大嫂对种植一道也颇有造诣嘛，有机会定要交流切磋一番。”

“随便丢下去种的，也谈不上技巧。”

笠珠想，当年锦觅也就是因为这一通鼓吹，才使润错付了真心吧，自家夫君以前还真是纯情又好骗。笠珠从袖中拿出一颗含了五百年灵力的灵珠，交给锦觅。锦觅大喜，“嫂嫂出手还真是阔绰，不像凤凰，我每次讨要，都只给一点点，想换点心仪物什都要攒好久呢。”

说到这，笠珠忽然有了优越感，“这点不算什么，我们家陛下，要多少都随便给的。”

其实她也没讨要过，因为自身灵力就足够挥霍了，身为一条龙，获取灵力比其他物种容易多了。

锦觅果然面露羡慕之色，“还是小鱼仙倌大气。”

笠珠有点愧疚，这不明摆着炫富嘛，忒不地道了。出于弥补，她说：“以后你有什么想买的，只管找我。不过这小鱼仙倌之名又是从何说起？”

“就在这片池子，我看到小鱼仙倌的龙尾，当时见识浅薄，便以为是鱼尾，说来真是惭愧。”

笠珠也是在这见到龙尾的，想到当时情景，双眼放光，激动道：“陛下的尾巴特别好看对不对？嗨呀，我当时就忍不住想跳到水里摸一摸。”

锦觅原以为天后都应当是又冷漠又端庄的，谁知谈到天帝的时候竟也像热恋中的小女子一般，他们还真是一对璧人，如今小鱼仙倌也有人关心了，她很是欣慰，由衷道：“小鱼仙倌终于也找到了自己的幸福，我终是放心了。”

与旭凤回凡界时，锦觅说：“我以为天后都是特别威严特别可怕的，没想到大嫂却是那样活泼天真的性子，与我相当合得来呢，想来与我是同一类人。”

然而旭凤想到笠珠与他那一番对话，并不赞同：“人家可比你聪敏多了，和你一般傻的话，如何做得了天后。”

锦觅揽住旭凤的手，“这么说，我当年没做成天后，是天下之福。”

“对，你就适合做土匪的傻婆娘。”

入夜。

笠珠与润手牵手，行至荷花池。

笠珠说：“想当初，我就是在这看见陛下泡尾巴，唉，从此就被这尾巴迷得七荤八素找不着北，多么好看的一条尾巴呀，想来陛下的完整真身就更是举世无双了，不知笠珠有没有这个福分，有缘一见呢？”

润笑望她，“你想在哪看？”

“就这吧。”

笠珠后退两步，张开手，向后仰倒，坠入水中。

“珠儿！”

润没来得及抓住她，情急之下也跟着跳下去，水里，笠珠睁着大大的眼睛，笑靥如花，朱红衣裙完全舒展开来，像一朵绽放在水中的莲花，她游过来，捧着润的脸，略带颤抖地亲吻他，两人在水中紧紧拥抱，万籁俱寂，只有鱼儿静静游走。

深长一吻结束，笠珠轻轻一转，化回真身，赤龙身上的每一片鳞都映照着温柔月光，仿佛自带光辉。润也化了真身，是一尾白龙，比赤龙还要亮眼几分，两条龙时而互相追逐，时而相伴而行，一红一白两道身影紧紧交缠在一起，温柔缱绻。

天界少见的下了一场夜雨，每滴雨水带着轻微的萤光，在地上聚起一个个散发微光的小水洼，明明灭灭，细密雨声中似有龙吟，悠远清脆的琴音不知是谁信手弹拨，不成曲调，自有意趣。

笠珠早早就睁了眼，这里是寝殿，眼前是重叠的纱帐，外界朦朦胧胧，还是看得出天已大亮，嗯，今儿个早朝又迟到了，所幸还有个同犯，这个同犯还是唯一的顶头上司。笠珠看身侧之人，他睡得还很沉，也不知做了什么好梦，唇角微翘，还握了她一只手放在胸前。

笠珠觉得这人散着头发躺在这更有种说不出的……诱惑，她伸出一只手指轻轻勾画他的眉眼，想把他现在的样子牢牢记住，有空绘一副丹青，虽说她并不很擅长此技，不过都是可以学的嘛，她学东西从来都很快的。

此时殿门砰的一声，不知道是什么东西撞上来，笠珠被惊了一惊，润也醒了，一脸茫然地看看笠珠又看看殿门。

笠珠翻身下地，走到殿门前，发现这门足足上了十来层结界，怪不得外头那东西那么大劲道撞上来纹丝不动，笠珠回头看看润，对方心虚地咳了一声，又点点头示意她可以打开结界。

笠珠手上有润分的一半人鱼泪，从此他布的结界便拦不住她，她顺利地打开门，见魇兽趴在门外直犯晕，头上一个大包。想也知道，某人睡到日上三竿还做着美梦，果不其然就引来魇兽了。知道他布下结界是不想人打扰，可也不用这么夸张吧。

笠珠走回床榻前，摇着头说：“我想起一句话，这可真是‘春宵苦短日高起，从此君王不早朝’呀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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